竹子

此人已死,有事烧纸。

刀海/时雨落花

CP:小夜时雨x花洲
摘要:达斯琪的佩刀与她收回的第一把刀的前前后后,一个艰难的、没有语言的爱情故事。


 

 

小夜时雨回到藏刀室里时,花洲背对着槅门,正透过木棂的窗扇望些什么。外面正下着淅淅沥沥的春雨,就在窗口的旁边栽了一株樱树。时雨依稀记得曾经在御守宫的门前,龙马殿下的墓旁也栽着一株樱树。

她的到来没有引起她的任何反应——这是理所当然的。于是小夜时雨故意将木地板踩得嘎吱响,甚至企图不经意把刀鞘磕上些什么;几步之后徒觉得自己的失态,扶正了挎在腰带上的太刀,直直地朝窗户走过去,在花洲的背后停下,最终没有上前,只倚在空荡荡的高木架上。

这个房间与整个G-5基地格格不入。达斯琪升为大佐后,终于找到合适的理由用上了一直让她惴惴不安的奖金,将私人办公室装修成和之国的风格。和纸糊成的槅门,劣质雕花的窗棂,榻榻米的地板,和几个厚重的实木刀架,大约留有十余个放刀的位置,而迄今为止唯一被放上去的是红丝纹鞘的皆烧刀。

“我将收回世上所有的名刀——总有一日我会的,我必须会。”

将花洲放上去的那天,达斯琪直身跪在刀架前,时雨别在她的身侧。

年轻的海军大佐站起身向前去,几乎是战战兢兢地抚摸着花洲的红色柄鲛。无论在别人如何,在达斯琪的眼中,刀比起说是武器,她更不能否认它们是巧夺天工的艺术品。尤其皆烧刀最是如此,当她攻下花洲岛的海盗巢,从他们的赃物堆里拨出来骈砌于一众废铁之间的花洲,将刀刃抽出鞘的一刹那,原本就生性多情的她几乎要流下泪。这也怨不得她,毕竟花洲的影子从刀刃旁现身的时候,时雨自己也是差不多的一个趔趄。

时雨不讨厌达斯琪,但并不至于喜欢她;也许是因为她总归是与自己愿想的主君相去甚远,与龙马殿下那样的武人千差万别。她过于多愁善感,不成其为一个有决断的将领;臂膀不够强硬,屡次败在那狂妄自大的三刀流海盗手中;仅逞口舌之利,也并无法真能做到让人信服。然而她对武士道的虔诚,或者对正义的坚定,总还是会让时雨在心中微微震撼。达斯琪是她被盗出故乡辗转倒卖后,能得到的很不差的安慰奖。她并不讨厌这个理想化的女剑客,也并不曾对她的理想有什么微词。

但是不止一回地,时雨认为花洲是悲伤的。当达斯琪出征归来,几日或几周,时雨一起回到她的藏刀室,花洲近乎是落寞地看时雨收刀入鞘。她把手放在了自己的刀柄上,似乎想要抽刀,却马上又垂下了手。毕竟事实是即使她抽出刀来,这间空荡荡的装修房中也没有一个敌人将承受她的刀刃。

时雨于是想起以前御守宫的前辈与她提起过的,秋水大人与初代鬼彻的渊源,说秋水大人曾之所以受到妖刀的蛊惑,就是因为身为兵器却久不经沙场的抑郁。

总而言之当然是妖刀的错,但想,把他供着的光月家或御守宫仍然难逃其咎。

她讨厌迫使自己接近鬼彻流好战喋血的歪理,却无法避免地想象兵器若不用以杀伤那么存在便不再有意义。

而达斯琪又预备将她收来的刀这样地供着。那么比起流落与恶人之手继续征战,于刀而言这是否更好的结局?

花洲的一绺褐色发丝从鲜红的发带中脱落出来。时雨抑制住了上前去帮她梳理的冲动,因为那样一来她们就必须开始对话——对视。她其实很讨厌和花洲两相对视的时候,因为任她张口说尽一切话语,花洲都听不见一声一响;任花洲眼里流露出百种情愫,她都读不懂一分一毫。

譬如说她眼角旁边有一圈不自然的泛红,时雨就花了很长时间去思考那是什么,由于那既不是哭泣的痕迹也不是刻意的眼妆。

当达斯琪刚好携了花洲出海,刚好披开舱门的窗,而军舰刚好航行在烟霞铺陈的秋岛域洋面,而花洲刚好面朝夕阳烧红的余晖,而时雨刚好瞥见这光景,她便能发现花洲的眼角溶在了晚霞中,晚霞溶在了直褂上,直褂溶在了眼眸里,最终一切都溶在了时雨的心头。夜色转瞬降临,花洲转过身来,时雨惊讶地看见她湿润的眼眶。彼时的红晕又浑然天成。她开口又闭上,什么也还没说出来,但花洲反而摇了摇头,用指尖擦去尚未出露的眼泪,小心翼翼地绕过那圈红。

当然时雨不知道花洲岛的宫阙楼阁在傍晚时总会盛满这样的霞光。她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她用手指抹了抹自己眼角外的一圈。那里是干净利落的没有颜色。她不指望花洲能懂她的询问,但花洲微微一笑,也指了指自己的眼角,似乎在求证。时雨点点头。

没有犹豫地这回,花洲反手抽出了别在腰间的刀,另一手奉着刀刃,举到了时雨的面前。时雨聚焦,这是她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观察皆烧刀。那全不同于天花乱坠的乱刃花字,是必须通过土窑的捶打、铁水的浇灌以及终于的磨洗,绣成火焰似的皆烧纹路。铁色的冕在刀刃上攀爬游弋,这世间没有哪一把火能烧成这种婀娜的姿态。就时雨所熟知的那甚至能召出烈焰的烧斩狐火,也没法这样深谙火冕的美丽。

花洲岛只凭这一项技艺出众而已,也足够声明远扬招来杀身之祸。已经灭亡了的国家只剩废土之中的皆烧刀,又被人称为华而不实。天下的一众刀匠都在仿造和之国的武士刀,而只有花洲岛生出这使人一眼看出野路,却仍被迫赞不绝口的异国打刀。皆烧刀冠她消亡的祖国之名。

待时雨回过神来,发现花洲握住了她的手掌,搭在了自己的刀刃上。她引她从切羽划过,一直顺到刀锋;每逢皆烧的纹路便传来砂纸般的触感,又像是被生生斩断的岩石截。待她的手从刀尖滑落,花洲又将她的手掌贴上了自己的脸庞。她拨着她的指尖,让她触上了自己眼角的红晕。指腹与红晕相接的一刹,花洲像是吃痛似的战栗了一下,却并没有放开时雨的手。时雨小心翼翼地摩挲着,感受着这与刀锋上银色的纹理毫无二致的触觉。

光月家御用刀坊以外的刀匠铸的刀都总有这样的局促。譬如那个和道一文字曾经的同行良快刀雪走,单薄轻巧近乎孱弱。譬如她最厌恶的三代鬼彻,颈上有三道血淋淋的横疤,随时似乎都要淌出血,正如她常在滴血的刀锋。

而花洲的眼角,便是皆烧的工艺给她留下的痕迹。没有谁会在看到皆烧刀的时候不觉惊为天人,她们的美丽可以教海鸥逆飞,潮水倒退。那是烈火千锤百炼出的不为杀戮而生的艺术,于她而言则是一块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不至于流出血来,却永远灼伤的鲜红。

时雨松开了手,暗下决心再也不会触碰这个地方。

这时花洲突然回过头来,看见倚靠在刀架上的时雨。时雨总是不知道她究竟是通过什么办法察觉自己的存在的,明明听不见任何声音。她无奈地直起身来,走到了花洲的跟前去,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头发。在一片偏灰的墨色中参杂了几绺红褐色,又是一个事实。即使并无明文规定,却谁都知道只有和之国的刀会是漆乌如曜的黑发。

效忠三主尔既聋又哑,血统偏杂的异国打刀。无力杀伤的摆设,矫揉造作的美丽。

太多了。花洲身上太多她厌恶的事了。

外面的雨下大了,不少樱花瓣就这样打落,乘着没有韵律的风,破开窗棂的隔阂,飘进藏刀室来。雨滴也细细碎碎地泼洒,但花洲没有躲,时雨也就没有让。有那么一片花瓣落在了窗台上,正在时雨的手边。时雨于是将它拾起来放在手心。她转回头去看花洲,花洲愣了一下,随即便笑了。如果不是什么声音都没听到,时雨将会觉得她事实上是笑出了声的,而自己的心事实上是漏跳了一拍的。

生命最初的那几十年里,雨守一直认为自己是将和所有的御守刀一样的活。如果能获得光月家的抬举秋水大人的青睐那么更好,若无,佩与一个矫勇善战的光月家臣,征战沙场,建立功名,在军家的刀谱上留下顶浓墨重彩的一笔,最终在战斗中折断或者年久而腐锈,也是足以称道的一生。

她当然从来都想不到自己的生命会这样的波折,当然也想不到会竟然遇见花洲,会最终无可救药地推翻她以前生命中的所有假设。

‘这样就好。’

时雨一般不喜欢对花洲开口,因为她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在说话却不能听见。然而总有些话便是要以对方听不见为前提,才会说出口的。这样的道理她也许是现在才懂。

当然花洲不明所以了,却仍然微笑着。她从来就没有在面对时雨时摆出其他的表情,致使她想她究竟是不是一个真实的景色。这时她又是这样,于是时雨便像是初次将皆烧抽出鞘的达斯琪那样,不知所言,几乎要留下泪来。

时雨低下了头,微微俯下身子,使得她刚刚好贴近花洲的额首。手抚着花洲的耳侧,将那片还垂着雨滴的樱花瓣夹在了她一束褐色的发间。夹得近乎生硬,只是生搬硬套了从前在宫中见过的刀在花雨落后会做的事。然后踌躇着,终于轻轻地在她的眉间上落下一点。

‘这样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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