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子

此人已死,有事烧纸。

北海的花(八)下

原作:海贼王

同人作者:竹子

CP:伊治×零玖,微尼治x零玖

预警:强拆12的狗血剧情有。角色死亡、流血表现有。

BGM:Ólarfur Arnalds-Near Light

巨量私设及捏造剧情慎入。极度OOC了。

但凡涉及科学的地方都是我在扯淡。

 

决斗日真正来临的时候,伊治其实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焦躁了。

早上他在意识清醒过来的第一秒就猛地睁开了双眼。他翻身下床,看钟,离约定的十点还有两个小时。他拉开衣柜取出战斗服,明明记忆金属可以自己更换,他却不厌其烦地好好地一步步穿上。他觉得脸有些发烫,胸口却有些发冷。不适来源于睡眠不足。前一晚他失眠了。这大概是他活这么大第一次失眠。他从没想过他也会有这种一般人的烦恼。

睡眠不足来源于紧张吗?

开什么玩笑。别的什么都可能发生,唯独紧张是伊治不会有的。就像尼治不会冷静,勇治不会踌躇。

他换完全身上下的战斗服时,已经过了好久。白色的披风,是最显脏的,但事实上基本没有怎么沾过血。他喜欢红色,却并不喜欢血色。血腥的优雅他是无从体会的,一直以来都是如此。血腥无论如何都无法优雅,这是他的论断。他站在衣柜旁的那一面巨大的落地镜前,仔细地端详了一下他自己。

这一切在什么别的时候发生过?

是,什么都好像是曾经发生过。有一次镜子前他曾经换好整齐的礼服去参加零玖的成人礼,有一个十点钟曾经是山治婚礼开宴。

八点半。他一下子拉开了白色的窗帘,死死地盯着正殿门门前的大片场地。那里甚至没有搭起一个像样的擂台,只是用杰尔马的旗帜拉开四角,一大片灰暗的水泥地,充满了仓促和随意感。在上面他在零玖还留着长头发时被打趴过,再往前是他没有怎么完全赢过的一次次比试,然后是势均力敌的切磋,还有他们曾经围攻毫无还手之力的山治,只是袖手旁观的零玖。

旗帜拉开距离后的周围站满了整齐列队的士兵。就像国际象棋盘上的那一个个棋子,他们当然并不在乎决斗的结果如何,他们只是负责在胜负分出后效忠于新王,木讷地喊句吾王万岁英明长存(Long live the king)。那又有什么所谓呢?反正他们都是要死的。不是死在战斗中就是作为“壁”死去,这就是他们最大的意义。他们之外,还有些许的客船舶停泊在港口,是父亲请来的一些地下世界的人物。他们对杰尔马的立王可能丝毫不感兴趣,但在变革之际搞个友好往来也没有损失。

九点半。他来到正殿上,零玖坐在餐桌旁,静静地用餐。她也已经换好了战斗服。除了他们两个,偌大的正殿空无一人。

零玖的动作何其缓慢,好像是半倍速的录影,伊治就站在原地等。

“他们在哪?父亲,尼,勇。”他没有走过去的意思,开口问道。

“总之没来过。桌子上只摆了两套餐具。”零玖说。她抬起头来看笔挺地站在门口的伊治,“不来吃吗?父亲精心准备的最后一餐。”

“不。”伊治面无表情,这不是玩笑就是挑衅,无论哪种他都不喜欢。

“你不吃那就走吧,我已经吃完了。”零玖放下刀叉,擦了擦嘴,站起身朝他走来,伊治下意识地让开道。

通向门口的长廊,一间一间的殿室,他们两人并肩走着,相隔一米,伊治总感觉那长廊比平时要更长。这种过场在别人的那种事情上叫什么,婚礼吗?就是又安静又尴尬的一段红色的地毯。山治和他那个夏洛特家的新娘——不,他们是乘着云飞过去的,而且还是手挽着手。不过他和零玖又不是要去结婚。他即刻便为自己无厘头的胡思乱想气恼了。必须要打破这种状态。

“……吃完饭剧烈运动会岔气。”他说完才意识到怪异。

“谢谢关心。”零玖嗤笑一声。

“我不会手下留情的。”他又开口。

“这不是当然的吗?”零玖反问道。“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

伊治闭了嘴。当然,奇怪的是他。而真的是他当然不会说是因为今后他再也没法跟她说话了。无论死的是谁。即使说他没有感到惋惜的理由,但非要找原因的话,可以说是因为她的声音很好听吧。

长廊到了尽头就不再往前延伸了。主堡的大门敞开着,外面永远比里面要明亮,正对面就是由旗子扯开的擂台。伊治用余光瞟了一眼身旁的零玖,稍稍地感到了一丝不真实,好像所有的一切从头到尾都在刚刚那一段路上发生,从头,现在终于到尾了。

真是过得很快呢,时间。伊治抬头望着阳光,眯了眯眼睛。

 

“伊治,零玖,决斗马上开始了,请你们现在入场。”

父亲通过喇叭稍微扭曲的声音将伊治拉回现实,一直杵在门口的士兵领着他和零玖走向旗子拉开的场地。嘈杂的观战人群因为出现的两人而安静下来,又因为两人站在擂台中分庭抗礼的阵势而发声,诸如鼓掌与欢呼。伊治详尽迅速地扫视着场地——父亲教的第一课,熟悉客场,即使这他行走过无数遍的水泥地并不是客场——由黑沉沉的长带围住,极宽其长,从主堡正门延伸向码头。系柱上有暗色的金属板,而在对齐的中央,是一堆杂乱的武器,枪械和刀具,还有几副手铐。

为什么要准备这些东西?杰尔马的外骨骼改造是可以抵御子弹的攻击的,而如果枪弹是如大妈那时的特制,则又是多此一举。只看他们两人的科技改造能力发挥已经足够,枪械向来不是杰尔马屑于的科技领域。何况这看起来只是最普通的左轮手枪,六发子弹——根本没有什么意义吧。

零玖低头调整着腕上的机关,伊治朝高台看过去,父亲坐在上面,穿着杰尔马的宫廷正装,何其隆重;旁边站着的是尼治,他当然是有椅子的,但他不坐;勇治不在上面,可能在人群中吧,是想要看得更清楚吗?

父亲开始致辞,说着千篇一律的富国强兵杰尔马复兴。他难得没有静下心听,而是斜着眼睛看着尼治。尼治没有戴护目镜,能清楚地看到他如炬的目光一直锁在他的身上。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他是什么意思?他表现出来了他不想零玖死,是的,但他明知道他永远会用全力击杀面前的敌人,无论是敌国政要还是零玖。他还用那个眼神看着他是什么意思是想说什么?勇治又去哪里了?

最近果然还是想太多无用的问题了。他转回头来,面前的零玖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砰的一声,是杰尔马的大炮,朝着天空开了一发。

“任意科技能力和场内的所有武器均可使用!我最亲爱的女儿和儿子,为了杰尔马的荣誉,不顾一切地奋战吧!至死方休,胜者为王!现在,决斗开始!”

至死方休。

他只一眨眼,零玖就从眼前消失不见了。

 

毫不留情的一拳猛劲打在他的肚子上。他站住了脚,马上朝面前的身影挥拳但被轻易躲过。零玖进入状态比他快太多。她抬腿朝他的头踢过来,他赶紧俯身。零玖没有给他喘息的空隙,持续赤手空拳向他攻击。伊治踉跄两步往旁边跑,体术并不算是他擅长的领域,必须从这个零玖已经抢占的先机中脱离开,但能力发动需要时间,零玖并不会给他打开电火花的时间。他目光锁定了不远处的兵器,顺着零玖的攻击朝向跑去,在又一个俯潜下抄起一把最近的枪,转身就对着零玖连扣了三下扳机,她极速偏头躲过,表情有一瞬间的莫名扭曲但又消失。

零玖向旁跳开两步,和伊治拉开了距离,伊治乘机拧上腕表去准备打开他的火花,红色的电光一闪,他还未准备出招,眼见零玖一下子蹲下去,双手撑地,蝴蝶翅膀似的披风乘风扬起。他只愣半秒,突然的腿软,双膝扑通跪地。

混账,竟然是这招。伊治咬咬牙。他第三回见了。毒素凭借着变化电火花的磁场远距离地朝他袭来,或许是战斗服防范的缘故,毒发并不如前两次所见强烈,只不快不慢地从腿部往上爬,他下身即将失去知觉。毒在战场上真是作弊啊,他不只一回这样想。

他支撑起身,零玖在他面前站起身,不紧不慢地朝他迈步。是嘲讽吧。伊治打开了发射器,毫不犹豫地朝身前空气使劲一挥,从蒸热空气到发射器闪出电火花,只消一眨眼的时间。横挡在两人之间的巨大火墙魔法般猛地生起,乘着一瞬的阻挡他又继续放开火,跟着向后退去,大火包围了他,形成不知能起多少作用的防护。

伊治收起枪,用手支撑向后退着,零玖并没有迅速攻过来,尽管怀疑是否有所预谋,但至少现在这是好事。毒发基本等于完蛋——对医术他可真的是一窍不通。他侥幸尝试自己用火花去温双脚,看来是没有任何缓解的效果。他持续向后退着,为不让动向暴露一手控制着火愈厚,零玖至此还没有过来,但杰尔马防火的战斗服突破这火网只是时间问题。

退着退着,手不知碰到了什么,回头看,伊治一惊。这还没有到场地的边界,是一道在水平地上不应存在的明显的地堑。让他吃惊的并非此,而是那地堑沟里的一个崭新的试瓶,薄薄的玻璃里装着干净的淡蓝色的液体,与破损不堪的水泥地格格不入。他拾起来看,在瓶口处贴着一行小字:解毒剂。喂喂,开什么玩笑。这种地方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应景得过头了吧?零玖的陷阱吗?实际上是剧毒物?明明白白地摆在这里,简直是在张扬着喊快点来喝我一样。肢体一阵麻痹,他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大脑开始缺氧,比起疼痛更多的是无力感。说到底零玖如果要对他用剧毒,根本没必要用这种愚蠢的陷阱吧。毒的蔓延速度太快,不能再犹豫了。算了——横竖都是死。他拔开玻璃塞,一口灌了一半下去,不知是非中毒的原因他甚至感觉不到味道。

伊治静等了几秒,解毒剂出乎意料地强效,反过来像毒品一样猛烈冲击着他的大脑,用着粗暴的方式刺激且扯回他的感官。活过来了的感觉,无所谓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真的解毒剂,只能说真的帮大忙了;他等着行动力慢慢恢复,定睛凝神望着自己刚刚放的一大片火,全没有被消解的痕迹,说明对面的人并没有试着穿越——这从任何角度来讲都是不应该的。他于是竖起耳朵企图仔细听,从火冕呼啸的声音中分辨出了一点杂声——金属撞击水泥地面的钝声。他思不得其解,既然看来不算是眼前的威胁,索性放弃。又半晌,解毒剂完全生效,他的四肢已经可以行动了。

海风从不同的方向持续吹来,火墙被吹得四处厚薄不一。伊治仍然紧盯着火面,抓紧一个极薄的时机,一眼看见了零玖所处的位置——他的斜前方数步,近场沿处,并没有面朝他的方向,直站着没什么动作——风又重新刮,火层又挡住了她,但断定她不可能这么快地便移动……吗?

他突然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零玖的战斗方式。

胸口又一次开始泛起剧烈的寒意,甚至似乎在搅动他的内脏——是毒的原因吗?还是说因为吹来的是冬岛风他感到寒冷了?伊治咬咬牙。无论哪个都是他的身体软弱的体现。他打开了右手手套上的火花发射器,站起身朝着火层较薄的方向猛地冲过去,一瞬间的视野混乱之后,他穿到了火墙的对面,第一脚落地的瞬间就一手接住零玖朝他丢来的一把匕首。

他顺手将匕首收在腰带上,整理视线,发现了刚刚金属撞击声的原因——刚刚摆放武器的地方只剩下冷兵器,零玖把全部的枪械都踢出了场外数米,至少没可能在不出界的情况下取得。明明枪法应当也是零玖的擅长项,刚刚却要使匕首还是用丢的,现在甚至还把所有的枪弹都撵走……搞什么?

零玖沿着护栏的边缘,朝着伊治的方向冲过来。伊治没有退缩,也迎着她上前。几团毒液从零玖的方向飞过来,他横跳躲开,准备反击,右手稍微顿了一下,左手重新把刚刚的枪掏出来,一边跑着一边朝零玖的方向开了一枪。零玖自然是顺利躲开了,伊治不知算是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然而,她的动态刚刚好越过一个系柱,子弹擦过她后便立即击中了系柱上的金属板,弹速之快,却竟没有打进金属板之中,而是在一阵巨响之后朝着零玖顺跑的方向反弹了回来。

“什——”伊治惊呼出声,这已经完全不符合物理规律了。子弹经反弹速度不如方才,却当然还是比零玖的步速快,她却似乎没意识到。两人的距离已经到了迈一步就该相撞的地步,本该就立即发杀招了,伊治却多冲了一步,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护在了零玖的脑后。

一声钝响,那颗子弹停在了伊治的手心里,钻破了手套,刺眼的血液从白色的纤维之间渗透出来。冲击力被战斗服分散,但无法化解的麻劲还是刺激着他的整条手臂。伊治朝零玖身后瞥了一下,才发现在她的披风之外还封了一层流动的毒液,想必他即使不去挡那子弹也并没法伤到她,或者更开始地子弹也无法穿透她的战斗服。

也就是说他做了一件极度出格且毫无道理和意义的事情。

决斗场上生死相搏的两人相聚不足数厘米,却静得出奇,没有人行动一下。这持续了数秒。伊治有些混乱,低下头去看零玖,正好撞上了对方杀人似的眼神。那个表情的复杂程度,伊治想他是没法形容的。可能夹杂着愤怒和讶异,可能还有什么别的,全部瞎糅合,看不出一点主要成分。解释,他仿佛能听到零玖在咬牙切齿。

“他们……不想你死。”

话一出口,伊治就意识到了这强烈的违和感。他们是尼治和勇治,从之前开始他们就不想让这场决斗好好办下去,从自己弃权到劝他弃权。但是说到底那与他无关不是吗?这不可能是他做出这种事的原因,他无论做什么动机若非父亲的命令则须是自己的意愿。但他一直是抱着杀掉零玖的决心上来的,这种想法,怎么可能……他又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哑口无言。

零玖垂下头去,刘海遮住了眼睛,从伊治的角度只能看到她那和他一样的眉角。只消一瞬,她又重新抬起头来。伊治吸了一口气,他从未见过零玖如此冰冷的眼神。亦从未听过她如此冰冷的声音——“那你呢?”

在伊治意识到发生的事情之前,零玖就一脚踢向了他的脚踝。刚才的毒还让他有些脱力,一个趔趄便向后倾去,下一秒一拳正中他的脸部,接着手臂受力扳向了一个不该存在的角度,领子被扯着往下摔。他的重心失衡,一下子倒在地上,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动作就被零玖的膝盖磕住了胸口。他且呼吸不畅,零玖又一手狠狠地扼住了他的咽喉,另一只手蓄上了毒液。

“你觉得我需要你的施舍?”零玖迎着伊治的脸俯下身去,用几乎是挤出来的一字一句在他的耳边低吼。“你觉得我不能在这里杀掉你赢得这场决斗?你觉得——”

零玖的手劲意料之外的极其狠重,伊治再怎么使劲抠都纹丝不动,她还在不断地持续施力,以他的位置却几乎无法用上力。气管被揶着,伊治的脸憋得通红,张嘴想要吸气却只能发出嘶嘶的声音。他已经极尽气力,大脑开始因缺氧而神志不清,挣出一条缝的眼睛还能勉强看到她的眼皮和眉宇似乎出于愤怒而在颤抖,嘴唇在动。在说什么?他几乎要听不清了……

“你觉得……我就很想你死吗?”

惊愕,这个伊治几乎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一瞬间冲进他的思维。他猛睁开眼睛,一下子抓住了零玖的手肘,毫不控制地放开了火花。手肘是战斗服最薄弱的地方,他自己也清楚。猛烈的火焰灼透了零玖的战斗服,她吃痛放松了手,伊治大吸一口气,定睛之前前者就跳开了数步。

突如其来的充足氧气使得伊治剧烈地咳嗽起来,但心理的冲击比生理的更加牵制着他。她在说什么?零玖这个家伙——在说什么啊?不想他死?怎么可能?!她为什么会这样?再如果真的是这样想的,她为什么不弃权?尼和勇不想她死不想和她打就弃权了。她既然站了上来已经在这场决斗上了却并不想置对方于死地,就等于置自己于死地。他便是,他便是从头到尾都想她死的。这不是当然的吗?

好冷。那种胸口泛起的寒意,又一次毫不留情地攻击着他。他抬起头,零玖和他拉开了半场的距离,两人都在观察对方的动作,谁也没有动手。这看来可能会打持久战,但伊治的能力向来是不适合持久战的。不如说除了毒以外其他三人的能力都不适合打持久战。速战速决。不管她说了什么,那都是你听错了。杀了零玖,这就是你上场来的唯一目的。他重复着一样的话,在心里对自己默念。

伊治从腕上的发热器又一次点起了一片大火。零玖挥从口中吐出了数团紫红色的毒液布在她的周身,火焰的蔓延竟然就此停下,再烧不过去;而毒液被火焰烧到的地方,倏然腾起色彩诡异的毒雾来。彩色的雾和扭曲的火焰阻挡在两人中间,和刚刚开始时一样,两边的视线平等地受阻,但并不平等的是能力,伊治的大杀伤攻击须近战,零玖的攻击却几乎不受距离限制,所幸不知为何她还未用毒液远攻过。

不能再僵持下去,否则这火很快会熄灭。即使是毒雾也没办法了,只能赌一把,他战胜后立即去治疗,或者他死。他迈开步朝刚刚他所印象的零玖的方位跑过去,而毒雾中则又飞出了几团毒液,朝向不同的方向,盲目地一股脑攻击。他只专注面前这一个,躲开不及,他朝着正前方压低连扣三下扳机,却只打出两颗子弹——弹壳已经空了。他一甩手丢开枪,头一发子弹刚好弹散了毒液,因为减速被后一颗撞击,霎时又以惊人的速度往前射去,一瞬间消失在毒雾中。

伊治没有停步往前继续快跑,屏息准备冲进毒雾的一刹那,毒雾突然消失了。空气恢复了干净得有些陌生的透明,一同消失的还有地上的所有毒液。伊治一下子便看到了正对面的零玖,大腿中弹,鲜血不停地往外涌。突如其来的真实让他有些发愣,人的大腿上是有大动脉吗?

比他的步伐更快的是火焰燃烧的速度。方才堵住零玖的大火因为失去了阻碍物毒素而猛地朝中心——即是零玖本人——烧了过去,来势之汹涌,即使是带动的气流已足以将伊治推倒在地。

大火燃烧得何其凶猛,伊治视线内除了火看不到别的,整个眼眶都被赤色照亮。毒雾的消失之迅速彻底,更让火毫无忌惮地疯狂烧着。火把空气蒸得滚烫,他的额头上流下汗来。

对面的事情完全无法得知。伊治张张嘴,不知为何愣神了。但他即刻便回过神来——他不可能犹豫,他不应该犹豫。他迅速地拧动了右手手腕上的机关,是从刚刚开始一直蓄着而没有动用的他的杀招。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前方,零玖应当的方位,咬住牙根,抬起拳头,按下了机关。

接连的燃烧弹伴随着刺眼的光亮从他的手心放出,穿破了火墙,大范围地朝着对面无差别地攻击。场上事实上是安静得出奇,没有惨叫或者什么特别的人声,他所能听见的有且仅有火烧的呼啸和空气受热爆裂的杂躁声响。火花光拳。他记得父亲给他这招起的这个名字,现在想来还是有些蠢过头了。

从以前开始,他是很喜欢放一把火就能解决问题的感觉。喜欢看到火苗在他的面前蹿高燃烧,喜欢看到烧尽后灰烬上跳动的火花。但是现在看来,他可能还要重新思考一下。

手腕上的机关逐渐冷却下来,他从刚刚开始蓄好的能量一口气就这样放完了。也可以说是如果一发都没有击中,接下来就有等被零玖反杀的份了。火烧着,因为风的原因还在继续造势,一时半会并没有削弱的迹象。他等着,面朝着嚣张的火网,出乎意料的冷静,甚至油然而生了一种无论零玖从哪个方向用什么方式攻过来,或者已经死在了对面,都无所谓了的感觉;唯一让他有少许不冷静的,是这莫名的安静。安静即是说零玖没有进攻的动作,却也并非明确她的确切状况,这种未知。周围尚且没有任何一个旁观的人开口发声,明明无论是坐在高台上的父亲和尼治还是座位在场地四周的宾客,都能看清楚发生的事,都比他清晰得多,对这局面。那么无论是惊叫、欢呼、怒吼还是任何其他,至少都该做出些反应吧?他是唯一一个一无所知的人。

他察觉一下自己的身体,发现除了手心刚刚子弹钻出的血洞,几乎没有其他的伤势。这哪里像一场战斗呢?至少说,哪里像一场跟零玖打起来会有的战斗呢?

在这种未知的境况持续了几分钟之后,伊治不由自主地偏过身子,抬头去看高台上那个始终站着的人。但是他什么也没看到,或者说什么也没从他们两人的脸上读出来。尼治僵硬且苍白,像死人一样,两人四目相对,他的目光却不再像刀子一样追着他剜,他看不懂。一旁的父亲面无表情,或者说是一个他所不愿看到的表情。原本作为旁观者或裁决者,在战斗结束之前是不应该对战事发表言论的,但父亲这时候却拿起了一旁的话筒,原因简单。

“胜负已分。”

即使是这样一句激动人心的话也没有打破整个场地的压抑,也许是因为场上的伊治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自己本身没有任何的情绪展现。至死方休的意思是至死方休,胜负已分的意思是已经有一个人死了。但他应该是还活着的没错。他最后看了一眼尼治,没有犹豫,转身朝着火墙冲了过去。

因为战斗服的缘故,他的身体并不会被灼伤,因此火再烈也毫无所谓,最多不过像在粘稠干热的空气里前进。和少许之前一样的混沌视野,这次火层更加厚,混乱未知的时间更加长。但是零玖怎么可能会死呢?她的战斗服也是防火的,他的能力本身就有自然而然的劣势才对。何况零玖怎么会死呢?

他穿过了大火,第一步踏在完好的水泥地上,并没有飞过来的匕首,距离火冕不远的地方,零玖倒在地上,暗红色的血流了一地,地上有从火中拖曳出来的血痕。半边身子有着剧烈灼烧的伤口,从右肩到胸口是燃烧弹穿透的痕迹,大腿上是飞速的子弹制造的巨大窟窿。

伊治的眼睛瞪大,又恢复正常。对。这是合理的。如果零玖没有在这边等着一招击杀他,就是她已经死了。她在决斗场上被他所杀,这是合理的。

他镇静得出奇,朝她迈步走去,在她的身旁蹲坐下来。她的身体原来还在微弱的起伏,她大约还剩一口气。虽然这是难以置信的,毕竟几处要害都被完全击中了。外骨骼改造即使到这种时候还是有用得很啊。真实得太不真实了。

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立即烧穿她的心脏,二是做点无意义的事。

他拨开她凌乱的头发,看见了她的脸。脸上倒是没什么流血,只有渗水的暗红烧伤。蓝色的眼睛现在眯得只剩一条缝,眼皮还在微微发抖,看见他便抬起了眼皮。她还有意识。伊治伸出了另一只手,正想要不要给个痛快时,零玖笑了。准确地说不是笑,而是嘴角微微地上扬。

伊治一瞬间就彻底失去了冷静。迟到的恐惧和惊慌刹那全部涌上他的心头。他焦急伸手扶着她的脖子想将她托起身来,奈何她身上的伤开始止不住地流血,比刚刚更加放肆。他又紧张了,松了手,将她平放回地上,自己俯下身去。

零玖动了动嘴唇,但没有开口。看样子并非是发不出声音,因为她笑得更大了,眼皮也不再发抖,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知道伊治意识到她是在看着自己的眼睛。

“零玖。”他开口,自己的声音此时听来何其的陌生。“你在看什么?”

躺在地上的人停了半晌,发出了细微的短句。“看海。”

伊治感觉到心里一股无名火。文斯莫克家的孩子都有北海的眼睛,这是他们一直听闻人如此形容的一个特征。伊治从来不为所动,因为这是无意义的,比不上说文斯莫克家的孩子都能以一当百让他认同。而零玖还在说这种不知所谓的话。

“你要死了。”他言简意赅得过分。他其实是希望看到零玖怕死的表现的,而不是对什么都不上心,涉及自己的事什么都无所谓,连死都是这样。

“这么明显吗……”她轻笑一声,一抹血从嘴角渗出,像是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海楼石子弹……威力真大呢……你的手……还好吗……”

“你要死了,零玖!”他有些恼怒地低吼,像他幼时第一次在体能训练中超越了她却得不到她反过来的敬佩时的恼怒。“你没有在那时候掐死我,所以现在死的是你。你还在笑什么?”

“我……想起来我的……遗言了。”零玖答非所问。她的嘴唇因为失血而苍白,又因为渗血而染红,那样子奇怪极了,嘴角还要上扬。“哪天碰到山治……告诉他……嗯……”她顿了顿,看着伊治的眼睛,又开口道:“——不要想我。”

山治。为什么还是山治?为什么即使是临死了,还是山治?为什么都已经要死了,还是山治?她可是要死了啊。到这时候都不是在想自己的事吗?

伊治突然感觉到了一种没来由的怪异情感,他的脸垂着,眼睛大睁着,也不知是不是如此原因,他的视线竟有了些许朦胧,似乎有水要从他的眼睛里往下掉。这是很奇怪的,因为这是悲伤和软弱的表现,这是山治的表现,但他不可能悲伤也不会软弱,也不可能像山治。他并没有擦掉眼泪的行动,因此第一滴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零玖的脸上。零玖刚刚淡定自若的微笑消失了,眉头紧蹙,似乎用尽全力似的抬起尚且完好的左手,轻抚在伊治的脸上,指头抹掉眼角的液滴。

“别……伊……不是现在……不要现在……不然我怕……你会连我的存在都不记得了。”她用极其细微的声音持续喃喃,伊治几乎要听不见。“至少,你要记得我吧,对吧?至少……”

“为什——什么意思——不是现在,又什么时候?什么意思?”伊治一把抓住她的手掌,近乎歇斯底里。“你——在说什么?为什么?”

“嗯,我怎么知道呢。半年?嗯……咳!山治。唔……”

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愈发困难,而一声咳嗽也伴随着更加夸张的流血。

“闭嘴吧,嫌血流得不够快吗?你知道我讨厌他的,你知道我不会的。”

即使是想要止血也不知道把手放在哪里好,或者该说看起来血是不可能止住的。

“嗨,别那么小气……就当是为了我呗?”

声音越来越低,直到几乎是在吐出气息。

“为什么——为什么为了你我要——为什么你——不,别说话了。别……别说话了……闭嘴零玖,快闭嘴——!”

无论是状况内还是状况外,突如其来都使人无法招架。

“祝贺您啦……伊治殿——陛下。……吾王万岁。”

血还在不断地淌,脉搏倒是一下子就停了。

 

零玖的死一点不美。她的躯体被火花烧得不完整、不干净、不漂亮,她的血也满身遍地都是;她没有留下多美好的遗言,她没有来得及安静地瞑目,她的脸因没了血液流过而变得冰凉僵硬,没有带着微笑;大火没有就此静下,天没有下一场雨雪,没有好看的花瓣在漫天飞舞,没有稚嫩的童声在旁边合声清唱着安静的悼歌。

这不是小说或者画片里的故事,死就是死了。

他抬眼看向周围,宾客这时候都鼓掌,庆祝他们的友好邦国得一个强盛的总督;方圆之内的所有白衣士兵都跪下行礼,向他们新的国王效忠。

吾王万岁,他们高呼;吾王英明长存,他们呐喊。

唯有两个人影不同,那便是高台上坐着的父亲和站着的尼治。勇治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他勉强抬起眼睛,父亲并未跟着鼓掌,只是公事公办地朝他点了点头,再没有其他的表情。火又涌一下,伊治乘机迅速地低下头,他没有去看尼治的表情。

他的眼睛已经没有在淌水,他想如果在他蹲下来之后做的是一下烧穿她的心脏,可能这废水根本就不会流。

可能他根本就不会产生现在占据整个大脑的这种莫名其妙的该死的感觉。

 

伊治站在了正殿的正中央,死盯着父亲从前的位置。杰尔马除了国王和四个王族以外,剩下的都是平等的国民士兵,因而事实上没有太明显的阶级观念,他们也从不把这个位置叫做王座。

他是从外面直接回跑到了这里的,摔上门之前最后听见父亲在与其他客人们说着什么,他并不感兴趣。即使是叫小时候刚开始学习的他来说些什么,也必定能比现在发出更慷慨激昂的感想演说。他的整个大脑可以说是一团乱麻,或者该说是一坨浆糊,毕竟即使是乱麻都有一条条的顺序。

砰的一声,正殿的门被粗暴地推开了,伊治回头瞥一眼,发现是一个士兵。

“国王陛下,尼治殿下……不,尼治先生求见。”士兵立正敬礼,大声地通报,紧张的表情让伊治意识到了自己现在脸色必然呈现的糟糕。

“不见。让他等着。”他的语气冷得可怕。他转回头来背对着殿门,重新将目光聚焦在王座上。

“可是……”

“滚出去!”他大声吼道,一拳砸在圆桌上,身后的士兵明显被吓退了。“让我一个人待着你听不懂吗!”

伊治本以为这样士兵会立即退下,但却又听见了他的声音。“不……事实是,国王陛下……”声音发抖得厉害,明显被伊治吓到了,但他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尼治先生一路杀尽了阻拦他的士兵,我们根本挡不住他……”

该死,他早该想到的。他转过身去,看到被士兵推开一半的殿门。是的,每天早上四姐弟都是从这扇门走进来的,坐在圆桌旁吃早饭,听父亲宣布新政策,或者和零玖讨论一些时政新闻。其他的三个兄弟总是插不上话,零玖的长篇大论都是文绉绉的。

“那为什么他到现在都还没有到达这里?”伊治死盯着士兵问。他从场上下来就径直来到了这里,在城堡外围高台上的尼治也不该比他慢多少,更何况照他现在的心理状态,应该是用最快的速度朝这边来的吧。

“那是因为……”传令兵吞咽了一口口水,壮了壮胆似的,终于才说完整了他的话。

“勇治先生在挡着他。”

伊治只愣了一下,立即跑着穿过殿门朝外回去。决斗结束的时候士兵都在外面,他杀光了阻拦他的士兵,只能说明他是直接从高台上跳了下来顺着伊治的路往里走,而没有走殿内的楼梯。

勇治在挡着他?开什么玩笑!两个勇治都不可能挡住现在的尼治。为什么要干这种事?他也是不希望零玖死的人,现在尼治来找杀了零玖的人算账,他不是应该跟着才对吗?再说决斗的时候他又去哪里了?

他跑着,远远地已经能听到两个叫骂的声音。他加快脚步,人声愈发清晰,最终绕过一个转角,被尼治胡乱外放出的电流擦过脸颊,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伊治定睛,远处的走廊横七竖八地躺着士兵的尸体,身上沾满血的尼治,而夹在两人之间的是姑且制住了后者的勇治。他的突然出现反倒叫尼治愣了半晌,叫骂声也停下。

伊治开口打破死寂:“尼,我——”

“我去你妈!!”尼治近乎疯狂地嘶吼,若非身高优势,勇治不可能制得住这时候的他。

尼治再怎么张狂,也不该有这样的歇斯底里。伊治提高了声音:“你能不能好好听人说话——”

“人都死了你还要我听谁说话?!听你说什么,捅穿了零玖的丰功伟绩吗?”尼治恶狠狠地骂道,一句话使得伊治极其反感。

“那是决斗!她在决斗中输了所以就会死!你自己弃权了就不要对我指手画脚!”

“她是你姐姐!”

“这又有什么关系?你现在就跟山治一样的无聊!她弱是她的错!跟她是谁有什么关系?”

“文斯莫克·伊治!操!她是你姐姐啊!”

尼治的最后一句话几乎喊破了嗓子,语毕又是静得出奇,只剩噼啪的闪电声。伊治闭了嘴。并不是因为他认同了尼治的话,而是因为他觉得他无话可说了。她是他的姐姐,是这样的。那又如何?那跟这事又有什么关系?所谓姐弟又是什么又有什么所谓?他们之间的感情从头到尾都应该只有革命情谊而已,甚至如此也不应当存在的,他们都是复兴杰尔马所必须的棋子,他们是同类,仅此而已,血缘关系是一切的前提,但与一切的后续毫无关联。

伊治的沉默重新惹怒了尼治。勇治回头,一声伊还没说出来,下一秒便叫尼治有了可乘之机。只消一个瞬移,伴随着刺眼的电光,尼治一拳打在了伊治的脸上,而后者纹丝不动。他咬牙,又猛加了一阵电击,而伊治只觉得些许头皮发麻而已。尼治身上没带任何武器,最拿手的刀剑一把没有,战斗服也没穿,他徒手的科技能力对付武装着的他,只是挠痒一般。

两人的身高是相当的,因而直立而对也是平视。他和他的眼神一直以来都是最相像的,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互相凝视的时候。伊治突然知道为什么零玖说看他的眼睛是看海了,因为他此时看着尼治的眼睛也是如此感觉。基因就是这样神奇的事物,能让他们每个人的眼睛蓝得一样是北海,却又汹涌着不同的风暴或浪花。

尼治也盯着他的眼睛,又向他迈了一小步,两人的距离近得惊人。说时迟那时快,尼治突然一下子伸手抄走了伊治腰带里插着的匕首。该死,是刚刚决斗时……在伊治做出任何反应之前,他一闪又消失了,一电隐瞬移,离开伊治十余米,重新冷漠地和他对视。

“你知道你们俩,没一个人的速度赶得上我的对吧?”尼治摸了摸匕首的锋尖,眯起眼睛,勇治又伸手想要阻止他,比起刚刚,他现在沉静到了另一个恐怖的极端。“再见了,国王陛下——”

最后一个尾音随着声源的迅速移动而变调。这回并不是瞬移,而是一个肉眼难以跟上的电光速度的冲刺。伊治一瞬间感到了危险,尼治并不是在虚张声势,以那个速度的利器的确会对他造成杀伤。他本能地抬起了烧温的手在身前想要做什么无谓的抵挡,但即刻的事实证明那是没用的。

“等——”

他一个词还未说完,伸出的手便从胸口贯穿了尼治冲过来的整个身体,血从创口往外泻,却因为填充物的存在流得断断续续。他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指尖被尼治的外骨骼撞得扭曲,却感觉不到任何痛。他的手有些颤抖,甚至比被穿了一个洞的尼治抖得更厉害;这是绝不该发生的事,他从第一次握枪起手就不会发抖,无论对面的是强壮的男人还是娇小的女人,甚至哭泣的婴儿,他从四岁起杀人手就没抖过。勇治微微张嘴,发不出一点声音,比起伊治反而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尼治刚刚顺走的匕首掉在了地上,根本就没有要用来攻击他的意图。

“你……居然还会……抖啊……”尼治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的丝丝声音,带着一点嘻笑,就像他们以往每一次聊天时。伊治感觉到尼治动了,带动了他已经毫无知觉的手;接着是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却毫无力道,软绵绵的,不是尼治该有的握力。这也是自然,他身体被贯穿,立即将死的,他应该非常痛吧。

“你——”伊治张嘴,却哑口无言。

“嘘……”尼治的声音抖着,更细碎了,伊治简直要完全听不见。他没说话,纹丝不动,连抖也没有抖了。尼治又开口,轻而微。“我知……我知道是……枪……是父亲……我……”

“什——”

“零……已经死了……所以……我也……”

“你——”

“伊……”尼治哼了一声,像是在笑,又似是嗤鼻。“我活着……你早死了……”

“……什么意思?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和零玖是什么意思?”伊治想要歇斯底里,但他将声音狠狠地压低下去。听到伊治的话,尼治像是有些吃惊,动了动薄薄的嘴唇,伊治努力地听那细微的声音。

“什么……零……也……”

然后没了。声音就这样断了。这感觉跟刚刚很不一样,零玖死前说完了完整的话,但尼治没有,他还没说完,无论是要怨他,骂他,咒他,要他偿命,都没说完。

又是这该死的安静,没有人来说一句话。他的眼睛几乎直了。又一扎的士兵和几个白大褂的研究院从侧殿慌慌张张地带着担架和医药箱跑进来。他的目光越过沾满血污的衬衫肩头,白色的手套上现在已经被血染成刺眼的猩红色,正如他的发色。其实他又何尝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景呢?双手沾满鲜血,他应该早已见怪不怪了才对。他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刚好是钉在墙上的老钟。他看看时间,离他从场上离开只有半小时。半小时里他杀了两人——这其实该算少的,一小时杀干净一个小镇他不是没做过。

他似乎已经感觉不到怀里这个人的重量了,而味道还是那么浓烈,烧焦的味道和血腥的味道——是的,他身上现在沾着的是两个人的血了,都是和他体内流着的相同的血。

“啊……国王陛下!请把尼治先生交给我们就好了……”几个士兵大胆地喊出声来,伊治的脸朝着他们的方向,却发着呆。

为什么呢?还交给你们有什么用呢?你们难道看不出来他已经死了吗?他的外骨骼和钢铁一样坚硬,但他的血肉一样还是那么脆弱,火一点就着,一烧就尽;和她一个样。

他抬起头,勇治脸上带着无奈而轻松的笑容,朝他一步步走过来。伊治甚至产生了往后退的冲动。高大的弟弟轻快地一手拍了拍伊治的肩膀,另一只手扳着尼治的腰,一使劲,将他整个身体硬生生地从伊治的手臂上抽了出来。血浆不再受阻,疯狂地从空洞的胸口往外冒。勇治顺势将他的身体平放在地上,死血没入暗红色的地毯,反倒什么都看不出来了。尼治的衬衫全染成了红色,士兵的血或是他自己的血,都是一样的颜色。那是因为他已经失去王族身份与士兵降为统一等级的人,还是因为他们都是人类,还是因为他们都不是人类?

伊治认为他现在的表情一定僵硬得可怕,因为连勇治都不愿再看他多一眼了,蹲下去,自欺欺人地还摸了摸尼治的脉搏。

“喏,死了。”他垂着头,低声地说,身上看不到一点平日里浮躁的影子。“我专门都不去看零决斗了,或者还想着能挡住尼来的,结果还是逼我看这个。”

伊治没说话。他想不到任何话语来形容,来陈述。

事实上,有时候语言根本就没有必要。

 

他几乎是逃窜似的来到卧房一层最深处的花房前,已经不再用手而是直接撞开了门。正对着门的巨大玻璃窗折射了耀眼的日光,让没有开灯的花房也像灯火通明一样亮堂。

但是有的只有光而已。从门口延伸到最远的角落,每一张桌子每一层架子每一个柜子上的每一盆每一瓶每一坛花草植株,全部都枯死了。伊治一圈一圈地走着,每一点余下的枯叶都是是毒发后的痕迹,花盆之外却再无狼藉。

显而易见。零玖在这之前将她花房里的所有花,她从小开始一直收藏的所有的花,一朵朵全部毒死了。

这说不通。这像是诀别一样的行为,怎么可能呢?在上场之前怎么可能会知道生死?明明无论哪个结果都是有可能的,甚至差一点她就有可能会成为杰尔马的女王,而伊治就是死在决斗中的那个人。这不对,这说不通,哪里都不对。这种做好了准备要去死了的感觉,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停在了窗前。柔和的日光从玻璃穿过,照在了摆在窗台上的细长花瓶上,光面又继续反射,散在空气中,与漂浮的灰尘相连,气流涌动之时重新落在花瓶中的花上。这是唯一一瓶完好无损的花。花瓣白而柔腻,芯蕊则是鲜艳的大红色;狭长的绿叶生机盎然,随着任何一点风飘动。花瓶前贴着的卡片上,是零玖的字迹。

      花名:天上百合

      产地:杰尔马

在花瓶的旁边,放着一个精致的纸包,正是决斗前一夜他看见零玖在包装的那一个。他凑近看,在纸包的最顶上钉了一张平整的便笺,也明显是零玖才能写出的花体字。

      山治 亲启

伊治毫不犹豫地从侧面粗暴撕开纸包,没料到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他蹲下去捡,才发现是一个个不同的信封。有的厚,有的薄,有的花里胡哨,有的朴素简约。每一个上面都写好了“山治 亲启”,每一个都认真地用火漆封好了口。

他将所有信封捡了起来,才看到其中夹着的一张红色的折纸。他放下信封,对着窗口的亮光展开了折纸。金色的墨水写的字,反光起来真的是刺眼得很。字只有简单的一行,却写得何其工整使劲,力透纸背。

“伊治:恭贺称王。——姐”

 

杰尔马没有亲王。

 

 

(未完待续)

 

 

Ps:子弹是海楼石子弹,零玖是恶魔果实能力者,尾田在20周年杂志Vol.1里说的。具体能力不明。与弟弟们不同,零玖的战斗服为了最完美地契合她的毒液能力,大部分是依凭她的恶魔果实运行的,所以才会因为中海楼石子弹而无法防御火焰。

 

伊治的能力我大概就写的跟总长的一样,零玖的原理大概跟庞岛SMILE差不多。

脸发烫、胸口寒意这个是亲身体会,个人从小学开始就是每当紧张、恐惧、面对巨大未知的时候(比如查中考成绩hh),严重的甚至会抖得动不了剧情进展速度真的非常快。

接连弑亲这段情节我在最开始就定好的了,并不是打算草草收尾什么的……证据是这篇跟前面写的很多都有呼应的……尤其是(二)和(四)……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昂(疯狂加戏)。

文笔不够还出来丢人现眼我……如果写出了匆忙的感觉我郑重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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