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子

此人已死,有事烧纸。

刀海系列/杜兰德尔的爱情故事的头

杜兰德尔
 
这世上没有爱人的刀剑实在太少。刀剑极容易动情,所以刀剑有主君和爱人。
公主殿下对这一点将信将疑。对凡世上的刀剑有用处的道理,到了她这儿便显得可笑而不实。她是见过爱情的,比如她座下的夜同十,比如那骤雨武士的太刀烧斩狐火单向她的王秋水,以及她听传说三代鬼彻同从前的雪走。不过她自己总归是没有这样的爱,她从没爱过哪一把其他的剑,无论是恋情、敬佩、相惜;都没有。
不过我们说,刀剑极易动情,这是真的,对谁都一般;所以刀剑有爱人和主君。
我们要讲的是斩剑的公主杜兰德尔与她的主君的爱情故事。
故事有个头,故事的头就是她的主君(当然,那时候他还不是她的主君)将她从隆美尔的王室里掳走了。这是滔天大罪来的,本来就负罪累累的剑客再也没法以里人格开脱,即刻就要被送上断头台的;来逮他的士兵扬起下巴说,看在你出身贵族,若是交出窃得的圣剑,再跪下求饶,或许我给你求个情,或许饶你一条狗命。你说怎样就怎样,本公子不要面子的啊?卡文迪许倒是瞥了一眼说话人面前一票被他打倒的炮灰,非但没交出腰上剑的意思,反而把她掂在手里,正反翻一番,上抛下抡,没一点儿敬意。叫对面的士兵看得咬牙,开始嚷嚷,什么不识好歹,什么罪该万死。
不过公主是强得很的,不是士兵手里头的斩剑能比得了的,卡文迪许凭她便轻松突围,杂鱼倒了一地,留着刚刚那放狠话的小兵没昏过去,远远地喊,劳你替本公子向王室说一声了:虽然这剑是白马那混蛋搞来的,真我没干系;不过是把好剑,就不还了。本公子不是白马混蛋,不干杀菜鸡这档子事!你们非得要剑回去,本公子就跑路。
然后他就真的跑了,在一个和她从王宫屋顶出来那回一样漆黑的晚上。那时候是卡文迪许,带了一帮子追随他的手下,还不知哪儿整了条船,就风风火火地开走了,没有一点儿逃亡的意思,似乎专登晚上出航已经是他最有诚意的隐蔽了。
剑一秒也没离他身,公主却不显得对他有什么兴趣,宁可跑到最远的船尾去数一颗没有的星星,然后低头去看跟天一样黑的海水,突然又觉得无聊了。怎么这家伙就这么无趣的,人生乐趣似乎除了照镜子便是咽玫瑰花,对她感兴趣也全不是因为她能耐或强大(他的原话是:行吧!白马混蛋也总算干了一件道理事,这剑真算漂亮,很配本公子!);她是看不出来,握剑杀人时那样痛快豪爽的一个刽子手,竟然会是这样无趣。
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呀!镜子,玫瑰花,漂亮的男子;她以前有的是全隆美尔最贵重的平镜,有的是比玫瑰漂亮得多的紫鸢尾,有的是……罢了,以前周围倒还真缺长卡文迪许这样的家伙。他是真的好看,公主唯一不觉得后悔跟了他跑的就这点了,常常在安全的海时,没人要杀,无趣的下午,公主就一直瞧着他的脸,能瞧出一个窿。不过公主还是不大喜欢那双和她一样的蓝眼睛,她记得是他将她掳走那回的晚上,他黑得像海底水的眼眶,瞧不见眉目;她那次来没见过那样的他了。
这儿其实才是故事的头,是公主那回见着的年青人第二次出现。公主那晚失眠了,这是她生来的头一回;至于理由,她也不记得了,到很后来她才晓得缘来只有她这娇生惯养的公主殿下才需要睡眠,像极孱弱而无趣的人类。
不过公主也并不是非睡眠不可,因此她失眠也并不会觉着困。于是她便在船里头逛来逛去。晚上静得要命,除了卡文迪许不好好睡觉,像是没有人告诉过他睡眠不足会折寿;这一船的逃犯都没有熬夜的习惯,早早进了自己的船舱,把门反锁。又是为什么要反锁?因为一个这艘船上偶尔会出现的鬼故事:那金闪闪气傲傲的剑客忽地出现在走廊的尽头,手上握着隆美尔的圣剑,垂着头,步履踉跄,像醉了酒;但卡文迪许是不酗酒的,他至多只抿几口暗红色陈酿。
剑客猛地抬头。他眼眶漆黑,溶在沉暗的夜色中;嘴夸张的咧开,嘴角疯也似的上扬;一个鬼故事,一只恶鬼。他瞧向走廊的另一头,公主的方向,像是与她对视了,即刻一个拔腿冲来,带的风把她的头发吹得飘起来。他在她跟前停下了,手里的剑穿过她的咽喉。
杜兰德尔偏偏头,皱起眉,企图看清他,在这无光的环境底下;而他确是愣神了,拧了几下剑把儿,还是不见血,也没有受伤的意思。他是面目狰狞的,她却一点儿觉不得害怕,鬼故事末?她其实也能算半个鬼故事(人类的眼睛看不见的剑的灵魂),哪儿有鬼怕鬼的说法?
剑客放下剑来,伸出手朝她的脸抚去,竟是意料之外的轻柔了;他的眼睛告诉他手是碰着她的脸了,但什么也没触见,也没有半点儿受阻,穿过她的身影,像愚人捞月,捞不到水的倒影。
“为什么?”他问,声音粗犷而凶恶,全不配他一个漂亮的外貌。
你又为什么见得到我?她问,空荡荡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像敲颗风铃。
“呿,是你啊,公主——”他突然缩回手,向后跳一步,轻轻地将圣剑收回鞘中,不像刚刚刺她时的凶恶了。脸上有戏谑,有意外,有恍然大悟,就是没有尊敬。
杜兰德尔的性格并不糟糕,她不至于为不向她卑躬屈膝地人恼火,她只是不懂何为互相尊重罢了。连白天的卡文迪许都待她小心三分,出于她圣剑这一名号;这恶鬼却完全不会这样的。于他,她似乎又只是个过路人,没任何头衔。
报上你的名来。公主说,饶有兴趣地;学着隆美尔国王接见来宾时的问话。
“嗬!还真有架子啊,公主。不知道询问别人的名字,要先报上自己的嚒?”恶鬼剑客狞笑道。他愈是无礼,公主愈是觉得起劲。
……那末,我是杜兰德尔。或许还有姓氏,但没人告诉过我。她扣笼十指,极小幅度地鞠一躬;学着两个下人的早晨问好。
剑客仰头大笑,他对她的兴趣不少于她对他的。
“老子是白马。不是那傻子公子。”他顿了顿,突然收住了笑容,认真地盯着杜兰德尔的脸。“他是傻子,傻得很。也是傻到不配见一眼公主你了。”
杜兰德尔这时候发现,月亮出来了,细碎的光从船员的舱门夹缝里渗过来,从底向上将她照亮。我们也许讲过,她同圣剑杜兰德尔一般绝美,她即绝美的圣剑杜兰德尔。她著长裙,裙摆垂地,摆沿映月光。
“公主,伸你手来。”白马静得惊人,那恶鬼像被收住了,他变得文弱,像白天无趣的公子剑客。杜兰德尔莫名其妙,却递出了手去,浮在空中。
白马向前一步,与她不足一臂隔,他也伸出手来,置在公主幽灵般的手影底下。他扣起食指来,像是捧住了公主的手,尔后深深地弓下腰去,在够到公主的光之前停下,贴在那白皙如月的手背上,轻轻地触碰她手背的光影。就一下。
白马向后退,歪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公主瞧。杜兰德尔愣神,手久久没有收回。世人皆跪在她裙下亲吻她的戒指,独白马会这绅士对淑女的吻手礼。
那之后的白天,卡文迪许的船员发现船长里人格的又一个鬼故事,他会自言自语了,张口闭口即是公主,语气甚至变得温顺,甚至不会一个一个舱门去刺,不会一点一点呼吸声去找来砍,不使人听的恐慌,真就像一名普通的男人面对一位普通的女人,或者一名忠实的骑士面对一位尊贵的夫人,或者一名英俊的王子面对一位美丽的公主。但卡文迪许的船上是没有女人的,更没有公主。
“是吗,你们见不到对面的女子吗?”听闻这故事,卡文迪许笑笑,不经意碰了碰别在腰上的剑。“我们船上是有公主的呀。”
“白马混蛋竟然也是开窍的呀,真看不出。”他补充道。
我们说第三回了,而这回是真的:这是公主的爱情故事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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